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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 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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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寧被人恥笑了兩三日, 元崇州卻還不知道內情。他又不是世家圈子裏的人,得來消息自然比較晚。

他因帶著父親的差事要去外面,其母儀嬪擔心他吃住不慣, 給塞了不少錢,還替他上下打點, 好一番忙碌。

元崇州並不在乎這個, 他一向對權勢沒什麽興趣, 只是為了求得心愛之人的回顧而盡心盡力而已。

但最近他看過一本話本之後卻總一直念念不忘。

說的是個刁蠻大家姑娘和一個小公子打打鬧鬧的故事,這兩人雖然一言不合就要吵架動手,最後卻成就一番好事, 結得良姻。

他隨口對崔勉說了,問他道,“天底下怎會有這種奇怪的事情?明明這個位公子不喜歡那位姑娘,偏偏要娶她做媳婦兒。”

崔勉笑話他孤陋寡聞,“你不知道有些人就喜歡作弄自己喜歡的人,世間的姻緣就是這樣,喜歡的未必真正喜歡,討厭的也未必真正討厭。”

元崇州琢磨了一會兒,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, 倒是想到一件事情,“那若是有人表面對你兇悍, 實則一直護著你……”

崔勉沖他露出個心照不宣的笑容。

元崇州若有所思地看著話本,沒再說話。

開春之後就忙碌起來,因為楚昭帝除了想娶後,還準備多選些美人暫充掖廷, 這些都需要世家幫忙。

此外宮中也遣了人來納彩,彩禮並不豐厚, 當然不是因為皇帝窮。陛下早為了這件事要求加稅,但他不肯多出,只是為了在眾目睽睽下打謝家臉,給自己出氣而已。

謝思霄知道皇帝一向記仇,也挺無奈,勸說清寧兩句後在嫁妝裏又多塞了兵胄,算給她撐腰。

又是一年元宵節,清寧想起去年元宵節的時候,她和韞娘一同逛到河邊,偶遇了生悶氣的二姑娘,到今年卻早已物是人非,不覆當初。

清寧讓流光給自己換了身簡單的衣服,腳下蹬了雙靴子,卻見門口有一人提著燈籠笑嘻嘻等她。

清寧想假裝看不到,但四皇子已經喊住她。

大概為了不打眼,四皇子穿了一身淡青色的外袍,全身上下幹幹凈凈沒有一點配飾,唯獨腰間系了一個青色的玉佩,遠遠站著,漂亮少年居然有向俊俏郎君成長的趨勢。

天氣有些寒冷,他也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,一張臉蛋微微發青,呵出來的白色霧氣飄散在空氣當中。

但一見清寧,他又恢覆了之前那副小孩子的模樣,笑著說,“謝公子,你今日可真俊俏。”

清寧不太想帶著他一起玩,於是問道,“你不跟著你家兄長,怎的跟到我這兒來了。”

四皇子小聲嘟囔,“我那不是不耐煩他們嘮叨嘛。”他身後還跟著個默不作聲的崔勉。

清寧翻了個白眼,她今天本想著好好到處游玩,沒想到又得哄小孩子,實在是倒黴透了。遂不再理會他,自己朝前面走去。

偏偏這人牛皮糖一樣不依不饒跟上來,“你別走,我還要跟著你呢。”

清寧假裝沒聽見,環顧四周景色。

元家沒什麽權力和地位,但卻是大宋的吉祥物,每到重要節日都會在高臺上祭祀等,講究一個與民同樂。

清寧和四皇子站在城墻下,看著周圍黑壓壓的人群,遙遙看見城頭上燈火通明,一派和樂融融的景象。

人群山呼著“萬歲”,鋪天蓋地的聲音像浪潮一樣。

清寧轉過頭,看見四皇子嘴角帶著微微笑意。

她甩了一下袖子,“走了。”

這人就匆匆忙忙擠出人群跟在她身後。清寧已站在一家花燈旁邊。路邊的店鋪掛著各種各樣花燈,有兔子等,走馬燈,以及一種半人高的蓮霧燈,這燈朦朦朧朧轉起來,上面的美人也依次擺出不同的舞姿。

清寧看得嘴角含笑,她想起有一年的時候,她偶然得到一種走馬燈,燈每面畫著個美人,用手撥一撥,燈光便從內裏透出來,照得美人栩栩如生。這燈雖然好看,但制作覆雜,所以並不多見。

元崇州見她喜歡,便命工匠連夜造了上千盞燈掛在宮墻兩邊的樹枝上,夜裏燈明晃晃亮起來,照得道路兩旁恍如白晝。

可那已經是她第三嫁了,雖然彼時彼此猜疑重重,但這是她少有的被人寵愛的機會,還十分珍重地用一間屋子珍藏起來。

可惜紙做的燈籠並不結實,下人們偷懶,只一年就全部被蟲子蛀壞,她又因為他的事情心冷,幹脆將之拋於腦後。

清寧被人提醒才回過神來,擡頭看著這盞燈,看到柱子上貼著一張紙條,上面寫著猜謎得燈,原來這燈不是拿來賣的,而是掛在城頭等人奪得桂榜。

這家燈謎不簡單,況且付了銀子之後要答對十道才能取走一盞心儀的花燈。

有人看了一會兒便鬧嚷起來,認為規則設置太難且不合理,店主解釋道,“這燈是獨一無二的,你去整個金陵城看看可有一樣的?可有我這般好看的燈這可稱得上是‘燈王’。”

四皇子已看見她嘴角笑意,窺了一眼,就小聲道,“你覺得大姑娘會喜歡這花燈嗎?”

清寧賞燈的興致被人一半打斷,卻不得不打起精神敷衍這人。她今天看見他就心情不好,知道又得給人解決感情問題。

“大概是喜歡的,”清寧思索大姑娘的喜好,“她最愛漂亮的玩意兒,一些稀奇的東西她也喜歡,你若送這些給她,她自然開心。”

四皇子點點頭,若有所悟。

清寧看了會兒燈謎,摘了幾個自認為正確的,把牌子遞給老板。

結果老板看了看她答案,遺憾道,“可惜了,剛好答對九道,我可以給你些便宜,只要再花一次錢答對九道………”

清寧不感興趣地搖手,若是下次她只答對八道,老板是不是又是這個說辭?況且簡單的題都被人挑了,只剩下難題。

她想走,四皇子卻絞盡腦汁想要那盞花燈,推崔勉去答題,還威脅他要告訴他娘他逛青樓。

崔勉習慣了給人擦屁股這個位置,不情不願答完題。

清寧趁機轉身走了,崔雪瑩還在燈樓上等她,今日可能有煙火,她們約在一處看。

但剛走兩步就被人喊住,四皇子已提著燈跟在她身後,花燈的光盈盈照在他臉上,有種瑩澤的美,大概是想到什麽,目光中還綻放出瑩瑩亮光。

清寧回頭看了他一眼,懶洋洋地沒理他。

四皇子小聲道,“這花燈真好看。”

清寧懟他懟習慣了,順嘴道,“你可要早些送,不然人家收花燈收夠了,你這就不出奇了。”

四皇子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,小聲道,“如果你實在舍不得這燈,那送給你吧。”

清寧頓了頓,用奇藝的眼神看他。

送給大姑娘的燈被她半路截胡,別人得怎麽看她?說她愛慕虛榮,說她爭強好勝?還是說她心思深?

她實在忍不住,背過身翻了一個白眼兒。

四皇子沒發現她情緒變化,依舊喋喋不休說著話。

轉過路口時,清寧眼睛一轉,忽然指著遠處說,“啊呀,那是謝家的馬車。”

四皇子果然轉頭去看,結果前面熙熙攘攘人群,哪有馬車的蹤跡?再回頭時,清寧早沒了蹤跡。

清寧告別元崇州之後,就去了城頭和貴女們看煙花,是崔雪瑩特意為那個和尚放的,讓長安公主好一番嘲笑。

長安公主從謝家搬出去之後又住回自己公主府,不過上次那些人打架的事情讓她至今心有餘悸,因此收斂了不少。

崔雪瑩問她,“有什麽好笑的,上次你勸架被牽連到的事情你怎麽不說?”

長安公主覺得面上無光,顧左右而言他,“我現在就一門心思在家裏聽聽曲兒,沒別的事情,”

崔雪瑩嘲笑她,“你有那個時間?被我姐逮到又讓你罰抄。”

長安公主臉漲的通紅,要上去捂她嘴。

清寧看她們打打鬧鬧,無奈“嘖”了一聲,結果也被牽連到,被酒水打濕了衣服。

賞玩煙花聽完曲兒之後又喝了些酒,喝到微醺時才會謝家,幸好家中人都去了外面賞花燈,與朋友相聚,也不至於被逮住一通責罵。

次日一早,清寧早早被枝頭吵鬧的鳥雀驚醒,不情願睜開眼睛。

流光替她將帳子掛起後推開窗戶,清寧順著她目光看過去,便看見自己窗戶上掛著一盞蓮霧燈,正是昨晚上那盞,此時是白日,在陽光下這燈並不美麗,顯現出醜陋的骨架和內裏來。

清寧在窗口看了一會兒,欣賞完這燈的美麗,才對流光道,“把這燈拿去扔了。”

流光倏然一驚,不解地看著她,“這燈是今早上四皇子特意送來的,姑娘就算不喜歡也該給他個面子,待過兩日再扔也不遲。”

清寧冷冷道,“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?”

清寧執拗起來八匹馬都拉不回來,流光無法,也不敢說話,只能低著頭照做。

她本以為這事就這麽過去了,結果不巧的是夜裏出門時又遇到這人。

清寧早知道不是偶遇,問他道,“你有何事?”

他跟在清寧身後問,“燈怎麽樣了?”

清寧實話實說,“扔了。”

四皇子臉上有一瞬間的凝滯,下一刻又變成那種微微的笑容,“你怎麽扔了,不喜歡嗎?”

清寧被他吵得頭痛,覺得小孩子果真難應付,就對他道,“你不用故意來討好我,既然說好給你說說瑛娘的喜好,我自然不會食言。”

四皇子沈默了一會兒,才小聲道,“多謝了。”

清寧沒註意到他異樣,轉過身去看路邊小攤上賣的一種糖畫。

其他家的糖畫只能畫出平面的畫兒,這老板做的畫跟個真的一樣,從四面都能看,十分有趣。

四皇子問她,“你要嗎?”

清寧誤以為他小孩子心性,想要這小玩意兒,就道,“給你畫個葫蘆的吧。”

四皇子問她,“為什麽是葫蘆的?”

清寧不好說你腦子就跟葫蘆一樣稀裏糊塗的,就說,“葫蘆福氣多。”

老板收了銅錢,很快做出一只圓圓胖胖的葫蘆,遞到元崇州手上。

元崇州啃了一口甜呼呼的糖畫,在那裏直樂。

看見清寧看他的眼神,他又感覺特別難為情,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道,“你看什麽看,我就先嘗嘗,瑛姐必然喜歡這種好玩的東西,待會兒給她帶一只送去。”

話說完他就後悔了,果真氣氛在剎那間冷淡下來。

本來道歉就能解決的事情,卻因為元崇州的差事一拖再拖,最後記得的居然只剩無解的尷尬了。

時間過得飛快,一晃就是婚禮當日。

不知是不是巧合,去了交州一地的元崇州居然給她送了禮。

元崇州不知道她時謝家二姑娘,又迢迢去了千裏之外,清寧自然沒告訴他婚禮的事情,只他莫名送了一樁禮,這時節還送得沒頭沒腦的。

清寧坐在桌子旁一邊看一本話本一邊吃茶點,流光突然手捧個八寶盒進來,放在她桌上。這盒子上鏤刻著荷花,荷花用琺瑯鑲嵌而成,極其富貴艷麗,打開盒子一看,裏面躺了一支鑲嵌碧綠色寶石的金釵。

清寧不知是禮,看見這釵差點想扔到地上,“滿玉堂怎的這麽俗氣,送個這種顏色的釵來?給退回去,告訴他們掌櫃,要下次再做成這樣我們就找別家了。”

流光為難地看著金釵,躬身道,“小姐,不是滿玉堂的,是四皇子吩咐人送來的禮物,說上次的事情給你的賠禮。”

清寧剛要推開盒子的手打了一個彎兒轉回來,把金釵取出來,用帕子托著對著陽光看了一會兒。金釵用料很好,釵頭雕了一只小巧的蝴蝶,蝴蝶前是用碧綠白色寶石雕琢成的小花,下面垂著三根流蘇,在日光下發出流光溢彩的色澤。

她上輩子就不愛釵,總覺得拖沓而不利落,但四皇子偏偏愛送她這個。生日時送,逢年過節送,平日賞賜也送,送得她不厭其煩。清寧本不知道緣由,收了也就收了,頂多給個虛情假意的笑容,直到聽到四皇子派人所做那首《釵頭鳳》:

春如舊。人空瘦。

淚痕紅浥鮫綃透。桃花落。閑池閣。

山盟雖在,錦書難托。莫莫莫。(1)

這錦書山盟自然不可能指的是身邊人,清寧一猜就猜得八九不離十,於是把那些禦賜之物送了個一幹二凈。

現在他又送這些東西來,清寧沒看見依禮而來的信函,便知道是給大姑娘的,隨口讓流光轉贈於她。

流光乖巧應了。

這只是一件小事,清寧更覺得巧的是禮官竟是施雲臺,而陛下因為身體不適,不能下榻,於是派太子殿下在前接她。

清寧名義上無父無母,父母之事就由謝思霄和大夫人替代。

宮中的嬤嬤替她畫好妝容,謝叢之將她背上轎子,一路搖搖晃晃朝著宮中而去。

娶後是大事,吹拉彈唱的宮人快擠了半條街,轎子和車馬後面是看熱鬧的百姓,清寧偶爾還聽見有人議論她和皇帝的長相。

因為路途太長,清寧還讓流光給她餵了些水和食物,中途停下過兩三次,不過沒有被阻攔。

清寧無聊又好奇,便問流光發生了何事。

流光無奈道,“是新納的那幾位美人。”

本來不該在皇後入宮的同一天納娶,但皇帝已下定決心出口惡氣,一天都等不得。

剛才清寧的轎子就是遇到從另幾條路而來的美人,只是對方不敢挫其鋒芒,全部乖乖讓開了。

清寧想了想記憶中那個憤怒的老皇帝,不由想笑。

反而流光憂心忡忡,“陛下這樣厭惡您,到時候在宮中不好過怎麽辦?”

清寧笑她,“那就休了他唄。”

流光知道她有那個底氣,也被她逗笑了。

到了黃昏,轎子終於從乾清門為尊,因皇宮太大,還要一路過禦花園,長廊等地,過如意殿才到正殿。

這本是規矩,不過到如意殿時轎子就停了下來。

清寧不耐道,“何事?”

一路伺候的公公說,“還要探查。”

當然不需要什麽探查,因為耽誤吉時是大事,她察覺到異樣,不管不顧撩了蓋頭,就看見一位翩翩公子帶著一群宮女在哪裏,

伺候公公在一旁一句話不說,顯然被買通了。

清寧瞇了一下眼睛,認出是施雲臺,冷冷道,“你怎麽在這兒?”

施雲臺柔和說,“我是禮官。”

有個勞什子的禮官,清寧本以為這禮官是他故意求來膈應自己的,結果他還真在這兒,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。

施家也算有權勢,其餘被買通的人居然不敢對他作為有所置喙。

清寧便問,“那不知道你這禮官是做什麽的?”

施雲臺慢悠悠說,“當然是甄選。”

平民女子入宮選秀才會甄選,不但要看年齡,性情,樣貌,才華,還要仔細篩查出體態、身體等不美者,務必讓入宮的美人十全十美。

但世家女就不必,姓氏是天然的保護傘。

清寧看他一眼,“公子是男人,我是女子,怎麽選?莫不是選不中,今日我就坐不了這皇後之位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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